第18章 第十八章
将军府挂起白矾，路人都不敢从门前经过，怕沾染了晦气。
“小姐，这是不是不太好。”小丫鬟看着站在廊下的少女：“若是让将军知道，怕是要发火的。”
“老黄？他自身难保，怎么来寻我麻烦。”
“小姐，将军府以后真的要败了么？”
凰芷想，这世上哪有一直风光无限的，富贵都是如炭火里取栗，博来的。
“我来此处，已经有些日子，不曾觉得此地有灵。”凰芷问道：“你可知道，这将军府上供的是哪路神仙？”
“奴只听闻过，将军修道前个是桥洞下摆摊卖肉的屠夫，后来有了因缘际会才会修道，武将供的想必是武神吧？”
神仙也讲究信徒供奉，受一方香火，绵延功德。
不是凰芷看不起屠夫行当，只是她在王女陵见过老黄，他那面向虚的很，只爱金银，怕是在家里请了招财通宝的禄神。
“你可知道供奉在何处？带我去看看。”凰芷吩咐道。
那将军原先放置神尊牌位的院子，有些偏僻，府上小厮更是怠慢，不曾来打扫过。
风从外头吹进来，吹起室内一屋子的灰尘。
凰芷见了上头供奉的牌位，气得有些手抖：“将军府也配供神尊？他可真瞧的上自己！”
“仙都里的仙门大不部分都供奉神尊的，那还是姑奶奶尊上下的令呢！”
凰芷想起来了，好似是又这么一回事。
可神尊有老黄这样的信徒，她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的。
“小姐，我们快走吧！这里怪吓人的。”小丫鬟不肯久留，催促着凰芷离开。
凰芷见着那牌位上落下三寸灰，心中酸软：“你去打盆水来，把这里打扫一下。”
小丫鬟搞不懂为何小姐不去求驰家，反而想要去神尊的牌位？当然神尊是降妖伏魔的大神仙，颇受仙门爱戴，她可不是说坏话。
毕竟，神尊死后，连光殿的香火都大不如从前。
小姐去拜一个不在正位的神仙，能有用么？
等打来了水，凰芷挽起衣袖：“我自个儿来就好，你不用动。”
“小姐，我可以的！”
“你不懂，这事本该就是我做的。”凰芷垂下眼眸，低低的念了一句。
又见她亲力亲为的扫尘，扶正香炉，小丫鬟心中起了一个想法，小姐好似做过这样的事情，这样的虔诚。
凰芷取了香火，点燃，她在神尊的牌位面前跪下去。
那蒲团又冷又硬，膈着她柔嫩的膝盖：“神尊在上，信徒阿芷前来谢罪。”
天已经很深，小丫鬟眼皮子打架，小姐对着牌位拜了拜，嫣红色的嘴一开一合的，说了些话，可她实在是太困了，真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，两眼一闭，瞌睡了过去。
香炉里的烟，不纯，明明灭灭穿过她的发，神尊那样事事挑剔的性子，想必不会喜欢的，他估计会开口训她偷懒。
凰芷：“神尊，这人为何不能是你？”
她总觉得自己对玄下月的感情，谈不上有情。若论时间，她跟了神尊五百年，同玄下月在一处顶多五年光景。
那牌位不动，她心中有些凄凉：“若不是你走了，这人该是你才对！”
前一世修神道，把她的人都修傻了。
还以为随便找一个人，就可以让自己从神尊离开的悲痛中走出来。
“总会遇上的，是你的命，躲不了。”神尊温和的看着她。
那牌位上的红字，如同神尊的掌心有一颗红痣，香蜜入口的红豆，她总爱翻看他的掌心：“那神尊呢？一定要死么？”
她无修神道的命格，大不了不做神仙就是了，神尊倒是更可怜些，算得到自己何时仙识，按照她的话来说，每一日都是坐吃等死。
神尊笑而不语，只嘱咐她：“若是我走了，不必塑神像，放一个牌位，初一十五怀念一下即可。”
凰芷见镜子中男子身影风光霁月，那金子塑造的神像的确是丑了些：“神尊，且放心，我定日日将牌位擦得锃亮！”
她总以为神尊会死是很遥远的事情，直到她跪在神尊跟前，捧着那白骨掌心，红痣落在她手里，成了一颗半大的石头，如同高僧大德圆寂时会落下舍利子，而神尊留下这块石头，世人称其为神心。
光殿是为神尊而建立的神庙，凰芷如先前所言，圆了他的初一十五怀念一下的小小心愿，便做了光殿圣女。
她和神尊并无师尊情分，每日供香火，算得上神尊的首位大信徒。
修仙之人，没有一个是不想得道升天的，她也不在意那命理，刻苦修炼，想着能有一日飞升，可与神尊再相见。
不过神尊有一件事没料到，他留下的神心，成了鬼屋贪婪的对象。
她打打鬼屋的本事还是有的，只是那些鬼物多杀戮，乌烟瘴气，来的次数多了，难免神心沾上了黑气。
驰长老告诉她，昆仑山脉有一处灵池，更洗涤黑气。
神心是神尊留下的唯一念想，她不会让旁人代她，即便是驰长老也没有触碰的资格。
每年三月，凰芷都会带着神心，前往昆仑，这事一做就是许多年。
反正是有一年吧，昆仑掌门抽了疯，往她房里送来几位年轻的剑修。
十七八岁的剑修聚在一起，也是要分一个长幼尊卑。
玄下月那时候为人处世已经很被人看不惯，她曾不止一次从那些剑修的嘴里，听闻一个只会自言自语的剑修，和疯子没什么区别。
实在是在昆仑的日子太过无聊，凰芷就看戏似的，看个乐子。
不过，她还是小看了那些年轻的剑修捉弄人的把戏，赤炎草有剧毒，只要一滴汁液，就能毒死人，他们却下在了那小师弟的茶水里。
凰芷便看到了倒在灵池里的玄下月。
“本尊要不要救你？”她赤着脚，从他的黑发上踩过去。
那少年掐着自己酱紫色的脖子，闭着眼不看她。
“骨头倒是挺硬的，怪不得不讨喜。”凰芷蹲在他身前。
少年人就睁开眸子，那真是一双让人熟悉的愤世嫉俗的眼。
像自己，她很喜欢。
凰芷从袋子里掏出一颗灵丹，捏住他的下颚，让他吞下去：“等下到地狱，有人问起你被何人所杀，就说是我凰芷。”
那少年人真个身子都在发抖，怒不可遏，却无法从喉咙里把那颗灵丹抠出来。
凰芷有些高兴。
那躺在大石头的少年，已经昏过去了。
她到灵池沐浴的时候，不让人跟，退下衣裳走入灵池。
玄下月从鬼门关被拖回来的，他在昏睡之间似乎曾经睁开过眼，那圣洁的女人握一把青丝，耐心的梳着发。
女人玲珑的曲线，怎么忘也忘不掉，他似乎明白了师兄们口中冰清玉洁的尊上，和眼前判若两人，她回眸对着他笑：“好不好看？”
少年羞愤的转过脸。
在一片红色的光晕里，漂浮着一颗石头，他在那日筑了基。
鬼王的玉冠跌落地面，发出清脆响声，墨一般的发铺满床榻，玄下月的薄唇动了动：“阿芷，不要闹兄长。”
无极的黑暗深渊，他从地上将玉冠撩起来，敛目道：“差点忘了，本座已经魂归本体了。”
从空旷无人的宫殿醒来，这里也已经不是将军府，
玄下月扶住额头，最近梦到那女人的情况，似乎越发多了。这一回，是在昆仑灵池中和那个女人初遇的细节。
“吾王，可是醒了？”
在鬼王宫里，是没有人可以对鬼王不敬的。
军师提着一副画像从外头走进来，画纸上的女人姿态高雅，这样子玄下月已经见了许多年，她哪里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。
“驰家的女修士，好像在打听将军府小姐。”军师说：“臣打听过，那女修士和自己唯一的儿子不亲近，两人为了玄家和驰家的联姻，闹得有些僵。”
玄下月也略有些耳闻：“若不是驰渊，驰家早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。”
不还到将军府为阿芷将佛经，实在是可笑，她自己都渡不过，还想渡别人？驰家的人大抵都是有些毛病在身上。
“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她？”
这驰家人，玄下月听了都觉得头疼。
军师看着玄下月，说：“臣，留意着将军府小公子黄轩的身体，下面的人来报，小姐往府上抬了棺椁，等着小公子没气了，就发丧。”
没哭？还准备亲手为兄长送终？他倒是小瞧了她。
玄下月行走在静谧的室内，去到那摆放这仙门女子的案几，指尖触到一副，少女弯弯含情柳叶眉，穿着层层叠叠的仙衣，长了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。
抽出来，同那女人的一并放到一起，让人相看
玄下月问身后军师：“你可觉得哪里像？”
两张画像上少女，一个凰芷，一个黄芷。
军师也不再拦着，那将军府的凡人小姐，是为尊上修复一道魂魄，做的替身。说到底，只有尊上就是王的逆鳞。
也同样是王的心愿。
“王准备何时动手？”
“不着急，驰家人不是想知道将军府和鬼王宫有什么联系。”
玄下月转向军师，低声道：“那本座，就告诉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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