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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血


清早的光辉总伴着困意与汗水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维持生计,人们得学会在凌晨爬起来,去准备新一天的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有厚重的门窗,外面的声音还是不断从缝隙中透入,间断性的弥漫在教堂的空气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佩兴斯轻声呼唤没有效果的情况下,牧师终又失去了他的耐心,如法炮制地捏住帕佩的脖子,像提起一只瘦弱的雏鸡,准备将他从教堂里丢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,美丽的埃莱娜·普罗科特,请你不要打扰我睡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直到走了一半的路程,帕佩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。不过他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,半垂着脑袋,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梦呓,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吊在半空中。

        牧师丝毫不在乎他说了什么,佩兴斯倒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些。就像解锁了一段新的、被尘封的记忆,关于埃莱娜·普罗科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片刻,佩兴斯便得出结论--这是一位嘴硬又好心肠的太太,也是自己扯不上多少血缘关系的姨妈。

        之所以说是没有多少血缘关系,纯粹是因为母亲的姐妹太多,彼此间的感情也较为淡薄,这也导致母亲死后,甚至没有人愿意去收养早年丧父的佩兴斯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位很早就已经外嫁的姨妈,却在别人的争论间,将佩兴斯带回了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收养了他近十年,直到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为止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帕佩,则是埃莱娜的丈夫离世后,收养的另一位孤儿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到屁股触及冰凉的地面,帕佩才恍若初醒,牧师冷哼一声,重重将教堂的铁门关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等到身后牧师的脚步远去,佩兴斯才松了一口气,注视起眼前这个昏昏欲睡的男孩。

        帕佩艰难的从地上爬起,不满的嘟囔着嘴巴:“哦,我也不想来这个能将人催眠的鬼地方!你知道的,佩兴斯,我只爱捣鼓那些精巧的零件,和走在码头的美丽姑娘好吧好吧,我说正事。你的姨妈,也就是美丽的埃莱娜女士,要去赴约一场盛大的晚宴,所以央求我来这里,代她缴纳属于她的那份生命基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佩兴斯嗤笑一声,瞬间明白了所谓央求的含义。但是看着帕佩起满皮屑的小脸,终究还是没忍心揭破他。点点头,轻拍下后背,帕佩便心领神会的到前面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由于总被自己欺负,佩兴斯这个名面上的表哥也就成了帕佩第二怕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见今天的小家伙如此识趣,满意的佩兴斯还是放弃了折腾他的打算,转而想起埃莱娜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赴约去一场晚宴?这很不埃莱娜

        但是回想起昨晚的祭礼,确实也没能看见姨妈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绝不可能是因为忘记或者偷懒,佩兴斯笃定。她可是号称自己是神脚下那位最最忠诚的信徒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是什么样的晚宴,竟然能比周日的祭礼更加重要

        帕佩在前方带着路,七兜八转,佩兴斯很快就将记忆中熟悉的街区勾勒出来。他现在的住所和埃莱娜其实离得并不远,两者相距,也只不过一公里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,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分叉口。帕佩停下,看向身后的佩兴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回去看看吗。”迟疑片刻,帕佩皱着小脸,抱怨道。“也许你能再教我点机械常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等佩兴斯回答,他就摇摇头,自我否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行,美丽的埃莱娜女士提醒过我,在‘共生日’之前不要去找你,你需要准备一场重要的面试。到时候记得报个喜讯,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到共生日,沉寂下去的记忆又一次迅速涌动。佩兴斯心里一动,些许杂乱的记忆碎片出现在了脑海里,不过原主的历史知识似乎很匮乏,回忆半天,也没能把‘共生日’这一概念解释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忆无果,他决定放弃挣扎,回到住所再去查看相关典籍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要再说些什么,帕佩却是不给机会。只是措辞的时间,瘦小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年轻人就是心急。佩兴斯暗暗吐槽,但也没有因此介怀。由于两世语言并不共通,所以呼之欲出的话语一下子就阻塞在了嘴边。

        关于大学生连话都讲不利索这件事情

        奇怪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冷风吹断了他的思绪。就像是上一秒还在火炉边的野猫下一秒被丢到了雪地里,极致的温差体验让佩兴斯暗暗叫苦。裹紧身上厚实的大衣,顶着寒风,朝记忆中的住所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珍妮太太!”看到路边和自己热情挥手的中年妇女,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,佩兴斯简直感动的流泪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因为两者关系有多亲密,只是因为她瘦弱的身躯旁正架着一口巨大的炉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在做什么?”刚刚说完,佩兴斯就不禁后悔起来。问这样的问题,简直就是在考验双方的智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珍妮太太似乎没有听出来语病,脸上依旧面带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山姆家种了些红薯,托我把它拿出来卖。”她回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红薯?佩兴斯脸色顿时有些诡异起来,前世的记忆里,他可不记得除了大吃货帝国外,哪里还有烤红薯这样的做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旋即他就释然,随后反复告诫自己,不能将两者之间划上等号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是不是地球还要另说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不上探究那些与此刻无关的东西,又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,使得佩兴斯不得不把脖子蜷缩起来,以抵御透骨的寒冷。

        下意识的往炉子边上靠去,火炉的热气瞬间将沾覆在衣服上的冰雪融化。珍妮太太也看出些许端倪,哑然失笑,摇着头让出最靠近火源的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年轻人总是喜欢逞强。”她神色惆怅,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过往。“当然了,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,我也总是穿着最漂亮的那条格子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珍妮太太亡故的祖父是一位有名的富商,佩兴斯想起曾经听过的传闻,暗暗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道理我明白,但是我没有钱

        周树人说的没错,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等到手脚不再像刚才那么冰冷,佩兴斯退后一步,将位置让回。转而看向壁炉里挂着的红薯,颇有些意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试图摆出一个最“阳光”的笑容,但从珍妮太太嫌弃的表情来看,这显然是不奏效的。佩兴斯遗憾的收起笑脸,然后指着红薯,哀求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美丽且善解人意的珍妮太太,谁不希望能在寒冷的天气里,吃上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珍妮太太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起来,直到发现佩兴斯心虚的想要跑开,那位女士才没能忍住,噗嗤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开玩笑的,孩子。想要就拿一个好了,你知道的,慷慨的珍妮家境殷实。不过你得记住,这账单得算是你赊的,连同上次的加在一起,不然你可没有工作的动力。让我算算,唔,一共欠我十二个新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已经这么多了吗佩兴斯微微抽动了下嘴角,接过滚烫的红薯,一边迫不及待的剥开它的皮衣,一边回忆起关于新币的相关知识。

        诺曼新币,新货币制度的基石货币,由国家担保与挂钩,面值分为十分之一元、一元、五元三种。流行至今,已经普遍被人们所接受以及信任。

        同时,这也是平民阶级交易最常见的币种。这样一个红薯的价格,约莫不到一个新币的价值。

        默默咽下一口滚烫的红薯,温暖的感觉顺着咽喉滑下,然后进入空虚的腹部。

        佩兴斯这才想起来,自己从昨天中午到现在,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温暖的食物真幸福,当然,不用付钱也是他默默感叹一句,然后再咽下一口,含糊不清地打趣道:“珍妮太太,有你这样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士真好!让饥寒的人民感到温暖,让贫困的孩子感到幸福!”

        珍妮太太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,但嘴上并没有放过佩兴斯,佯装发怒的样子威胁道:“少来,听你的姨母埃莱娜说,你已经去面试了。等你找到正经的工作以后,你可得好好还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被威胁的佩兴斯心里咯噔一下,低声答应珍妮太太的条件。说到面试这件事情,他记得,还是一次喝得烂醉的时候,对怒气冲冲找来的埃莱娜夸大其词说下的谎言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确实让她心情转变且支付了酒钱,但现在看来,自己找工作这件事情,已经被热衷于传播小道消息的埃莱娜女士,转述的众人皆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得到允诺的珍妮太太一下子就开心起来,就像是看到一个喜欢的后辈迷途知返一样。而撒了谎的佩兴斯,则是心虚的借口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和珍妮太太告别后,他的脸一下子苦了下来。看来找工作的事情得提上历程了,不然可没法应对对埃莱娜姨妈吹下的狂言。

        会被打的佩兴斯想到,刺骨的寒风似乎也变得更加冷冽。

        经过刚刚的一出,距离自己住所的路已经寥寥无几。再次通过一个分叉口,在小心的确认并选择后,一片整齐的公寓套房出现在佩兴斯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哦,亲爱的寓所!逆着冷风小跑进一个楼道,随着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停息,寒冷的感觉也终于不再那么强烈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还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。佩兴斯想到,神色颇有些无奈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断尝试将手指握成拳状,在几次小小的挫败后,他终于感受到了皮层之下血液的流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唔,活过来了。自嘲一笑,佩兴斯愈发认识到,这具身体是多么需要锻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回来了?”尖锐的女声响起,几乎是刻在潜意识里的,佩兴斯就皱起了眉头。响应在脑袋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声音主人的名字,而是一种动物的名称。

        乌鸦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,一张昏黄的脸庞映入佩兴斯的眼中。枯黄的头发被发卷卷起,以至于宽阔的发际线无处掩盖。身上则是一身粉红色的睡裙,显得她本就干枯的身形矮小又可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好,朱莉太太。”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,这张毫无协调感脸庞让他不自然的起鸡皮疙瘩。甚至在这个瞬间,佩兴斯甚至忘记了手脚的麻木,满脑子都是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夜未归,又不知道哪鬼混了。”刻薄的声音如约响起,让佩兴斯迈开的脚步僵了一僵,停在原地。“没爹没娘的野小子,别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女人肚子上过夜的事情。呵,倒是没错,野小子配野女人,下一代也是的野畜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情感让佩兴斯想要回头争辩,而理智和残存的礼仪道德却促使他讲怒火压制下来。平静的转过头去,看着那张丑陋而尖锐的脸,他平淡道:“昨晚是祭礼夜,我睡在了教堂,艾特夫会为我作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,佩兴斯不再理会开始新一轮攻势的乌鸦女士。自顾自的走上三楼,嘈杂的喧闹也渐渐减小。只是在朱莉太太穿插的骂声中,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,有人曾找过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谁来过?佩兴斯疑惑,在原主的记忆里,他并没有捕捉到符合条件的人选。

        自己的房间在三楼的最里面,如果是推销的,也不会来找这样一个房间。更何况,有乌鸦女士在,是绝对不会放任这样一个陌生人直接进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定是个熟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会是埃莱娜姨妈吗?可是她昨晚明明去了晚宴。

        苦思良久,一早上都不太顺利的佩兴斯在叹息中选择了放弃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旋即他的眼神便变得严肃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余光中发现,门似乎并没有合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门是开的!

        谁?

        佩兴斯瞬间变得紧张起来。在这个治安管理都算不上好的第二区边缘,凶杀、致残的事件绝不在少数。

        压低自己脚步的声音,佩兴斯贴着墙,朝房门的方向挪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房门打开的并不大。在确保身后处于一个安全状态后,佩兴斯终于鼓起勇气,朝房间中看去。幸好朱莉太太还在楼下喋喋不休,否则他发誓,自己一定会紧张的疯掉。

        房间里没有人,至少看起来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围的物件不像是有人翻动的样子,不过当佩兴斯的眼神移动到桌子边时,眼神便不可抗拒的凝滞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桌上莫名多出了一封雪白的信。

        桌子底下,是一滩深红色的、散发着血腥味的粘稠液体。血迹已经散开,染红了房间里的地毯。

        佩兴斯只觉得脊背发凉,不可名状的恐惧带来一阵阵麻木的感觉,遍布全身。

        离开这里!

        没有别的念头,佩兴斯迈开双腿,疯狂的想要逃离。

        只不过数十秒的时间,他就像被惊动的兔子,从三楼再次回到了一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发什么神经?”房东朱莉太太被吓了一跳,看向神经质的佩兴斯,尖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佩兴斯喘着气,艰难的抬起头来。叫乌鸦女士去报警的话还没说出口,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咚”

        响彻整个天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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